眼底忽然浮现一抹释然的浅笑:
“从前你对什么都总是一副不冷不淡的态度,仿佛天底下发生什么都与你无关。如今……总算有些人样了,也好。”
封易初微微颔首,将药一饮而尽,喉结微微滚动,他抬手拭去唇角沾染的药渍,缓缓迈上马车。
黑袍金边的国师袍袍角转动一瞬,领口处金丝云纹在阳光下闪烁着粼粼光芒,矜贵、儒雅、仿若谪仙,却在此刻,沾染上了些人间烟火气。
千提这会儿,应当在梳妆了罢?
一会儿看见是他,她会不会吓一大跳,然后笑着钻进他怀里?
他这般想着,唇角先勾起一抹浅笑。
手指微微触碰袖中暗袋,隔着衣袍摸到内里存放的诏书。
那,是他为她准备的聘礼。
*
与此同时,国师府闺房内,少女着一袭水蓝色常服坐于铜镜前,水葱样的手指持着眉笔,在精致小巧的面庞上细细描摹。眉如远黛,目若秋水,本应是一副待嫁的娇俏模样,她的手指却微微颤抖着,眉眼之间隐隐透着几分决然与忐忑。
“夫人。”宫疆突然上前,声音打破宁静。
千提被这声音惊扰,手陡然一颤,眉笔歪斜,在眉毛尽头留下一道墨色长痕迹。
她秀眉微蹙,轻轻将那道痕迹擦去,抬眸看向来人,眼中闪过一丝不悦:“什么事?”
宫疆歉意一笑,抬手轻拍两下,房门打开,十余名侍女鱼贯而入,在千提面前一字排开。手中的木托盘上,各放着一枚红色盖头。绸缎在晨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,其上以金丝银线绣制着花鸟图案,凤凰展翅欲飞、牡丹娇艳欲滴,款式精致,栩栩如生。
本应是喜庆之物,千提却抿了抿唇,心中愈发苦涩。
“夫人,”宫疆脊背稍稍弯曲,神色恭敬中带着几分无奈:“陛下病重,府中不宜穿红戴绿、太过喜庆,因而只能着着常服拜堂。还请夫人挑一个心仪的红盖头。”
千提侧眸望着那些红盖头,一时间有些怔愣。
着常服拜堂,倒正顺了她的意。
此生,与一人着过婚服,拜过天地,她便已经知足了。
她眼神发直,呆呆地盯着托盘,好一会儿才回过神。昔日灵动的眸子微微转动,眸光自盖头上扫过,带着些许呆滞。
一根水葱般纤细的手指自袖间伸出,指了指其中最厚的那方盖头,指尖轻颤,又迅速缩回。仿若一只蝴蝶悠悠停在花蕊上,忽然间为狂风惊吓,消失在百花深处。
“就这个罢。”
最厚的盖头,挡住她的脸,若是拜堂时她忍不住哭了,也不至于让国师瞧出异样。
她低低呼出一口气,声音不自觉带上了一丝颤抖:“国师……回来了吗?”
被指中的侍女莲步轻移,端着红盖头上前。
千提微微抬手,指尖触碰绸缎,微凉的触感让她忍不住缩回手。
宫疆温和的声音在耳畔响起:“大人已在赶来的路上,不消片刻便可感到,还请夫人先行做好准备。”
“也好。”千提深吸一口气,定了心神,手指拈起盖头,缓缓盖在头顶。
厚重的盖头遮蔽了少女倾城的面容,眼前的视线被一片红色遮盖,只有丝丝缕缕的光透过绸缎中间的小孔映入眼帘,将原本清晰的一切都变成一道道隐约的轮廓。
“走罢。”她轻声说道,声音微弱,仿佛随时要被秋风吹散。
景秋轻轻扶住她的手臂,带着她离开房间,转至前堂。
踏入堂中的一瞬,一阵微风轻轻涌入,撩动她的裙角,吹得她心中愈发惶惶。
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,朦胧了她的视线。眼泪与盖头相叠,让本就朦胧的视线蒙上了一层厚重的水雾,眼前万物都变得模糊不清,仿若一副被水洇湿的画。
景秋放开她的手,如约定般混入人群,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一片混沌与迷茫中,一道高挺的声音在她面前悄然站定。
千提垂着脑袋,泪水肆意流淌,洇湿了盖头。视线被泪水模糊,又隔着厚厚的盖头,根本无法看清来人长相。
唯有檀香萦绕鼻尖,其中混杂着一股极淡的……火药味。
是火药……还是烟花呢?
是他吗……
恍惚一瞬,千提自嘲地笑了笑。
怎么可能是他呢?
藏在袖间的手不自觉收紧,摸到那把淬了毒的匕首。她突然想起那日,米店中,凌昔站在她的面前,将匕首交到她手中。
“国师,必须死吗?”
回应她的是一道冰冷而不容置疑的声音:“是的,殿下。国师,必须死。”
国师,必须死吗?
热泪涌出眼眶,在面上留下两道长痕。
应该……不是他吧。
“一拜天地——”赞礼官悠扬绵长的声音打破了这略显沉重的寂静。
二人双手交叠,缓缓弯腰,阳光落在他们背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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