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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霍眉

  用左手指甲很用力地抠右手指甲根部,剜到有痛感,“这不是使性子的时候!你不能干重活,你这个人又瓜兮兮的,我走了,你怎么办?不然就跟我去香港,不在时风工作。等我在何家混几年,混出头了,就给你找份跟何家毫无干系的好工作。”

  他一下子火了,“我一个成年人离了你还活不下来了?倘若是李五爷,你临走前还会考虑如何安置他吗?”

  这什么跟什么,还扯上李五爷了。霍眉知道这小子想什么,他要说李五爷,她就说得更起劲:“倘若是李五爷,我就不跟何炳翀走了。”

  席玉麟似乎被她的言辞扇了一巴掌,往后退了两步,脚后跟撞到椅子腿,顺势跌坐下去。他浑身都在抖,好像有巨大的不平在体内横冲直撞,快要把这具薄如纸片的身躯撑破。两人僵持着有一会儿没说话,待平静后,他把黏在额前、过长的头发往后抹,抬起一张苍白而秀美的脸看她。

  他知道他的愤怒没有力量,他的脆弱才叫人生怜。

  “去香港耽误成家。”

  来了,霍眉充满怜意地想,谈感情,席玉麟,没有用的。这招是强者对弱者用的,我在男人面前是永恒的强者,而你太年轻了。

  “香港又不是不许结婚。”

  “我只喜欢四川姑娘。”

  “土包子,没见过世面!香港女人又漂亮又时髦,哪是山沟沟里的四川女人能比的?”

  他笑了笑,“我偏就喜欢。”

  席玉麟不是来报复她的,是来剖白的。

  那么形势就完全不同了:在真诚者面前,她是永恒的弱者。霍眉接不上话,点了一支烟,抽得很忙碌;等他走了好久了,窗帘还在风中飘。入户的从夕阳转为月光,流泻满地,从她的脚掌钻入、钻到腹部,隐隐作痛起来。她差一点以为自己成了那种情绪化到能将痛苦实质化的人,站起身来一看,床单上一洇大红。原来是在痛经。

  林杰很快把火车票寄来了,九月二十七号中午十二点的。九月二十七号早上,巴青城下起了雨,她和席玉麟约好了十点在码头见面,席玉麟没有来。

  第83章 昔年雨席玉麟挣动了两下,他……

  席玉麟挣动了两下,他的手反扭着绑在椅背上,那群挑夫已经跑得干干净净。他直接连人带着椅子站起来,往落地镜边挪,然后猛地将其撞碎。没有东西给他扶着,他蹲不下来,于是连人带椅子一起躺下,用牙叼起了一块碎片;又满头大汗地重新坐起来,试图去割绳子,可是绳子系得太低,脖子凑不过去。

  他将碎片吐在手中,又尽力反折手腕,只不过割断了粗麻绳表面的几根细麻。

  冷静,冷静。他手上的动作依然不停,脑袋算是慢慢降了温,开始环顾四周。自己正处在一间屋子的客厅中,这屋子装修得中西结合,门、地板、家具都是木质的,刷成了深绿色,与米黄的壁纸搭配地很好;欧式沙发边放着一台留声机,吊灯的造型繁杂。

  而他刚才背对着的那面墙上——他现在转过来了——挂着整间屋子唯一一张照片,是从报纸上剪下来的《白蛇传》宣传照。因为照片实在太小,手工相框也很小,不细看,简直像头顶吊灯的开关。但那是一张合影,被珍视的、郑重装裱的合影。正下方的柜顶摆着一双剑,是白素贞用的双剑,和漱金现在用的道具剑不同,这一双是某位社会名流赠给席芳心的,精钢打造,甚至开过刃。开过刃,自然不适合日常表演了,席芳心只是将它们珍藏着。

  席玉麟的心一点点沉下去。

  与此同时,刘洪生开锁进门,有条不紊地将帽子、外套挂在衣帽架上,这才朝他笑笑,“我这几年新买的房子,不错吧?”

  他手一抖,把自己的指尖划破了。

  “玉麟。”他很惆怅地叫他,拉过来一张椅子,在他面前坐下,“我知道这个姿势你很不舒服,听我说几句话,就给你解开。第一句呢,就是不要怪你师父,漱金分流、你改行当,全都是因为我。第二句呢,就是不要怨你诸位师兄,今年初那件事不要怨他们。”

  还是因为我。

  面前的年轻人头发有很久都没修剪过了,长得很长,低头时就会挡在脸前,让人看不清表情。屋外雨声不断,越下越密,他一生中所有重大的日子都被雨水冲洗着。

  把席玉麟捡回来的那天就下雨,他打两把伞去码头接席芳心,半天却找不到人。只见一圈人在木栈桥边围着看热闹,他也挤进去,看到一个木盆卡在芦苇丛中,里面睡着个娃娃。真小,看上去都没满月;真安静,像是从水里来的。

  然后席芳心的声音忽然就响起来了:“有没有富贵人家要?是个健康娃娃,有手有脚。”

  人群就都看他。席芳心穿一条蓝缎纱云纹常服袍,系一条黑腰带,腰身显得很漂亮,大大方方给人看,又问了一遍:“有没有寻常夫妻要?是男娃娃呀!”

  最后一次发问:“不是下九流的,谁都不要吗?”

  都只看热闹,不说话。刘洪生想起他前几年才捡了个孩子回家,漱金的生意又不好,别捡上瘾了,忙低声喊了句:“师兄!”

  席芳心假装听不到,跳入河中,捞来那个木盆。

  他管收不管养,最后养育的责任就落到刘洪生头上。刘洪生不会养孩子,好在席玉麟很好养活,喝米汤就能长得和喝母乳的孩子一样好;而且似乎有极其强烈的求生欲望,生了病,在他们没钱请大夫的时候,次次都能熬过去。总之,比他们另一个亲自养育的孩子——席秉诚小时候省心多了。到了三四岁的时候,又显得比席秉诚好看多了,比他们目前收的所有徒弟都好看。

  席芳心最喜欢好看的孩子。

  于是在所有人都节衣缩食的日子里,别的徒弟一人两件白褂子、一条黑裤子,席玉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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