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鹤洲瑟缩了一下,仍是抽抽搭搭的。席玉麟摆手道,“行了,该干嘛干嘛去,昨天教的那一段你唱会了吗?只要你听话,没谁会把你卖了,不听话的娃娃才会被卖。大人的事你也别多管,今天你什么都没看到,知不知道,乱说话一样会被卖掉。”
他忙不迭地跑回练功房了。席玉麟也立刻回了自己的场地,镜花坐在一面鼓上,斜睨他一眼,“不是早下戏了?叫你一下戏就赶过来,你现在才来。”
他不耐烦道:“拉肚子,下了戏就一直拉,行不行?”
周围或站或坐一圈人,甩肩的甩肩,压脚背的压脚背,都不做声。镜花把剧本往栏杆上一摔,冷笑道:“我是负责人,我说立刻到就立刻到,你扯什么理由都没用。再有下次,我告诉院长去。”
席玉麟忍了又忍,没搭理他,只对大家招呼道:“耽误时间了,开始吧!”这么对大家说话、而不对自己说话,倒像是他才是负责人似的,镜花暗搓搓地咬了下牙。
他不知道的是,费雷拉没有活着回到香港。
费雷拉在重庆的医院给断臂做了简单的包扎,止了血,就买了去武汉的船票。只是失去一条手臂而已,这具**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,他有灵魂上的完整、丰盈。
他也不恨席玉麟,就像他没恨过何炳翀一样,他怜悯他们。
然而在水上,由于伤口感染,各种并发症齐齐找上身来。船上没有药、没有医生,高烧中,他镇定地祈祷,祈祷自己像从前无数次一样化险为夷,好歹撑到武汉——这是上帝的意志,但凡他势在必得的东西,他必然会得到。
他死在距离武汉还剩两天路程的黎明。
即使上帝过去总站在他这一边、且未来也会继续站在他这一边,至少在这一刻,即使其法力无边、铁手无情,也没法把101公寓中的小夫妻分开。
恰好费雷拉乘坐的这艘船被军队征用,运的全是痊愈后往前线赶的士兵。半大的四川小伙子,英语和广东话都听不懂;瞧他那一身黑袍好像很昂贵,却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来。这也不要紧,士兵们善良热心,几分几角地凑出了棺材钱,雇了几个扁担,吹拉弹唱地抬到汉阳郊外埋了。
第184章 1943年冬当晚回家他什么也没……
当晚回家他什么也没和霍眉说,反正人也走了,没必要闹她的心。早几个月,席玉麟还会暗暗地自己闹一闹心,想霍眉要是见了这人,会不会就真跟他走了呢?
现在他的心里毫无负担,因为霍眉天天规划着和他去南洋开餐厅。
真好呀真好,知道她的心在他这里,他觉得天下简直没有困难的事。就算镜花给他使绊子,他也有无穷无尽的出路在眼前。这厮大半夜给他打电话,说以后水月社的分成自己七、余人三,他气打不着一处来,“别人都同意了?”
“同意了,不好意思,我的话在别人那里很有分量。”
“这是分量不分量的问题吗?当初说好的六四分,至少三年都按这个来,之后的再谈。现在三年没到,你”
霍眉听出是在跟镜花打电话,连忙溜到他面前,比了个“OK”的手势。席玉麟看不懂OK,只知道她比了个“三”,也算是殊途同归,语气顿时一转,“三成就三成。”
挂了电话,他拔出霍眉嘴里刚点上的烟,自己叼着到阳台上去了。霍眉不爽道:“我不能抽,你可以抽?”
“我抽得少嘛!”
“三成也可以了,反正水月社也不从常活动,你们一个月才出一趟差。”
“不是只有出差才算,”他喟叹一声,“算了,他这人虽小心眼,活儿还真没少干。其实我九月还接了一个帽子的广告,他拉的资源,要给他分成就是了。几个月前还给一段戏曲的影像录了音。他么,他有钱拿还不够,非要自己出风头,不然天天拿话刺你。神搓搓的。”
霍眉并不清楚他具体有哪些额外工作,她也懒得问,在她看来,只要别太忽视市院的工作,对不起席香阁就好了。席香阁真是他的贵人。席玉麟虽嘴上不说,心里也知道,打心底儿把他当爷爷孝敬。
中秋节那一天,他罕见地六点下了班,陪她去双桂堂。今天在办庙会,一金一银两棵桂花树也开了,花朵小而剔透,被灯火一照,几乎有点蜡的质地。人潮汹涌、众生喧哗中,他们敬了清香,不约而同地许愿:早日攒够去南洋开餐厅的钱吧。
明月几万里,与子共中秋。古今良夜如此,寂寂几时留。
走到出口,游客多,门前神棍也多,哇啦哇啦地唤客。远远看见霍眉,一个胡子拉碴的老头就冲她招手,“太太!太太!你来——”
霍眉摆手道:“没钱!”
“你有富贵命!”
“好话谁不会说?”
“嘿,我可不是只说好话,你过来让我仔细瞧瞧——”
霍眉啐了一口,拽着席玉麟往前快步走了一段。席玉麟走得懒懒散散,“怎么不听?他还没开始收钱呢。”
“有什么好听的?走过去,他说完我要说你,我倒是额头饱满耳垂厚,你看你这长相是有福气的吗?他万一要放个很臭的屁呢?”
席玉麟一愣,心里就像喝醉了酒一样飘飘然。他倒是不怕那神棍点评什么,他听了好多次了,自己命薄。可是霍眉居然不爱听别人说他的坏话,一个脏兮兮的神棍说的也受不了。
那么他觉得,既然霍眉这样爱他,自己现在就是原地猝死也不能算是命薄。
天气一日日变冷,席玉麟又开始天天哀嚎不想上班,还病了几场。过去病了,他都不知道自己病了,就是普通的头晕、嗓子疼,身体哪能天天都舒畅?但因为家里有霍眉在,他就愿意小小的表演一下可怜,不过不太熟练,很容易面红耳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