卜白秋往前一步,她的身影就像被牵引了一样,也跟着往前一步。往后一步,她也跟着向后退。总之,一人一鬼之间像是拴上了一层无形的锁链,将她们紧紧相连。
怎么回事。这怎么回事啊!!
卜白秋原本还寄希望于天亮了她会消失,但太阳都晒屁股了,傲竹竟然还抱着双臂站在那里,甚至不耐烦道:“你还要等多久?”
戏班子的人起得早,平躺在地上的尸体很快就被发现了,顿时又是一阵兵荒马乱、窸窸窣窣。如果没有那起大型矿难在前的话,这件事估计会连着一个月成为村民们的谈资,并且皆会往什么情杀的方向去想。
“最近这灾年真是邪乎啊……”“又死了一个?最近死了这么多人呢??”“会不会是牛头马面来索命啦?”
想一想,看着自己惨白的尸体被盖着布这样抬出去,这可是一件太恐怖的事了。卜白秋生怕戳她痛处,又怕她就此缠上自己不走,于是只敢拐弯抹角道:“伤心的话,可以哭出来的。等发泄完了,再上路吧。”
傲竹嗤笑道:“你要是还不跑的话,等对面那个馒头铺老板追过来,该上路的是谁就不一定了。”
卜白秋:“哇啊啊啊啊!!”
卜白秋一路跑回那小破屋。她也不是住在这,只是偷东西被人追的时候会往这儿跑,那老太护着小孩,要打就得连着她一起打,别人看她一把年纪,多半不会跟她计较。
老太正好在家。她绘声绘色地将自己是怎么翻进戏楼、又怎么看见尸体的事情说了一遍,正想着怎么还不夸她“临危不惧、有勇有谋!”,就听老太太急切道:“谁?那人是谁?”
卜白秋还真不知是谁。她就算见,也只见过傲竹扮上头面的样子。她只挠头道:“不知道啊。这很重要吗??不过,生得很美呢,连眉头都是标致的。想起来了,她……她鼻梁上有一颗小痣。”
这就是单纯看着傲竹现说的了。傲竹不言不语地站在角落,低垂着头。老太却如遭雷击,一下就匆匆跑了出去,手里摘了一半的野菜从筐里掉出来,洒了一地。
她这一跑出去,黄昏时才回来。回来,也不说话,只是默默把菜渣一点点抠出来收拾干净了,又开始拿布擦桌椅,一刻都没停过。擦了一遍又一遍,才有点茫然地自言自语道:“怎么会这样?”
也不知在问谁,问了一遍又一遍。她分明手旁便是木凳,却蓦然跌坐在地上。泪水像是从心口涌上来,将她眼底深深的沟壑填满。一时之间,老泪纵横。
卜白秋不知发生了什么。就算那是出了名的角儿,老太太又不是戏迷,两人天差地别,能有什么关系?她有心想问,傲竹却也是只低垂着头,并不说话。
对一个成天吃不饱饭的小叫花子来说,这一切都太复杂了。
“……”
任谁都不想被鬼缠上身,但傲竹的出现,对卜白秋来说,竟然是一件好事。
卜白秋流离失所,成日跟一群没家的野孩子混在一起,天亮则聚,天黑即散,每个人都大字不识一个。傲竹比她年岁大不少,同时是她的老师、朋友、母亲、姐姐……是形影不离、无话不谈、互相取暖、永不背叛的那个人。很快,她管她叫“阿姐”。
阿姐教她写字,首先就是写自己的名字。说既然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,那就想叫什么就叫什么,她救下她的那一天,正好是个天色雾白的秋日,所以叫“白秋”。又问她,你日后想干什么?
她得意兮兮地说,我这一双阴阳眼,不拿去坑蒙拐骗岂非太可惜?听说当神棍可以做大票,一票做完至少一年的吃喝都不愁了。于是,她给自己起了个“卜”姓,意为卜卦神算。她又想问,那你呢?
话到一半便入喉。阿姐没有以后。
“其实,我从小就能看到鬼。”卜白秋睡不着,平躺在地上,对傲竹说,“只是,很多鬼都只会待在自己死去的地方。不会看你,不会说话,更不会动作。时间到了,自己就走了。你留在这里迟迟不走,是有什么执念吗?”
傲竹坐在窗沿上,遥遥对月:“我要报仇。”
卜白秋稀奇道:“可是你分明连谁杀了你都不知道??”
傲竹:“……”
相处久了,卜白秋也依稀能看出来,这个神情的含义不是“不知道”,而是“不想说”。那个人究竟是怎样势焰滔天、权倾朝野,才能让她死后也闭口不言?
少年不知天高地厚,卜白秋翻了个身,举起拳头朝着天花板,兴致勃勃立下一句戏言般的誓言:“那我的执念,就是替你报仇!”
“说到做到。绝不食言!”
傲竹笑了。像在看一个满岁抓周的小孩“哇哇
“叫着抓到一柄斧头。徐行心道,真是难得见你一笑。但这转瞬即逝的笑意过后,又是熟悉的语气,“食不食言的,不如先想想明天吃什么?”
然而,世事如棋,就是那般诡变莫测。某一天的小镇尽头,忽的走来了一位云游道人,背着拂尘,面孔看着三十上下,风尘仆仆,精神奕奕,路过茶摊便坐下讨一杯水喝。
这小镇偏远得很,仙长们鲜少来此,现在陡然来了一个,看上去还是六大门中的昆仑门人,遂众人都用看奇珍异兽的神情,又稀奇又敬仰地注视着青年。
此时,卜白秋正如一只街边小狗般熟练地躲避着追击,到了拐角,又虚晃一枪返回来,神色如常地在道人面前坐下,假装自己是与此人同行的。
身后人果然中计,“哇呀呀”地就一溜烟追了上去,一面追,一面叫道:“臭小子!!我让你算家中灾祸,你跟我媳妇说她绿帽临头?!我要你说吗?!!”
“……”
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