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掠阵,又接连失守,原先那虚幻的精神气便如临空被泼了一桶冷水,化为沉寂了。

  想来也是,黄时雨作为一个黄门,在宗门这么多年与人无异,能潜入妖族窃取情报,那么,“妖”和“人”的智力,本就不该会有太大的差距。人族有军师,未必对面就没有,甚至此前的战役更像是有所留手蓄力了,顺利刺探出了人族如今所能拿出的所有兵力。

  妖与人族对比,唯一的缺点就是繁衍困难。要论数量,人族的数量碾压妖族,但要论战力,恐怕得反过来算。它们也已拿出了自己所有的兵力,所以这三万大军如此所向披靡,实属寻常。

  掌门殿内,不断有新战报传来,亭画坐于殿上,已经连着三日没有走出过这里了。她眉眼间的霜白方才褪下,不知何时又悄悄染上了她几缕鬓发,当真是焦头烂额到了极致。

  “所有的‘妖笼’,修建之初都择在人迹罕至的地方。”亭画道,“它们正是要将所有同族释放,达到以兵养兵之目的。所以,下一个出现的地方,应当是万华城。”

  督军道:“我马上去布防!”

  “还有。”亭画将令牌置于桌上,轻声道,“妖笼里所有妖族,先去杀干净。”

  督军一怔,竟有些犹豫。妖笼里关押着的,并不全是犯了死罪的妖族——换句话说,真正犯死罪的早已被处置了。和人族同样,如今还在里面的多半是要关个三五年的妖,是有错,但错不至死,真的要这样一刀切吗?

  亭画见人没走,看了他一眼。督军立马低头道:“……是!”

  ……

  妖族似乎没有及时发现,穹苍的战略意不在消耗,更不在阻拦,只在“驱赶”。

  不过,即便是发现,这条路它们依旧会走,因为这其后的战略太荒谬了,荒谬到连自己人都不会相信。穹苍最终没有采纳徐行的话,择了数千精锐门人在山谷出口守卫,给他们的命令只有一条:“不惜一切,做好觉悟。”

  穹苍的近半战力都调往了山谷,迎接这最后一战,很快,前面的地域更是被摧枯拉朽,生灵涂炭,街道上火光漫天,只见逃难之人拖家带口匆匆往灵境内奔走,更有多者,已没有家人可以同行,只拖着残破的身体茫茫然不知要往何处去。

  仅仅十五天。

  的确真的只有十五天。

  当遥远的天涯之际上出现第一个浑身血气的小黑点时,伴着铺天盖地的紫黑色妖氛,所有人的心都像是被重重揪了起来,沉甸甸堵着喉口,半晌无法落下。

  还是……来了。

  三万,这个数目,在嘴上不过是吐出两个字,只能模糊地明白这很多,很恐怖,再耐心地算一算,或许能够站满几座山,抑或是绵延六里。然而,当亲眼目睹到真正的场面时,任何话语都难以形容了,人只能想到两个字——

  绝望。

  漆黑一片的、彻骨的绝望。

  黑云压城城欲摧,就如同这压抑的黑暗时代一般,再等多久,也不会有太阳再亮起来了。

  脚步声如雷沉闷,轰然靠近,它们头上、身上顶着的盔甲,是惨死在它们手上的修者的尸骨,有的兵器甚至还带着出自六大门的灵光烙印,随之而来的,除了漫天飞舞的毒蜂异蝶,还有那足够弥漫整个山谷的百毒之雾。

  不仅徐行在等它们,它们也在等徐行。

  天尚未暗下来,还带着朦胧又低沉的霞光,最高的虎丘崖上,粗粝黄沙被狂风吹出幕布形状,徐行屈膝坐在山巅之上,背负野火,绣着黑金纹路的靴子在半空中轻轻晃了晃。

  她静静看着这天辽地阔,如同十九岁时坐在掌门殿的屋顶一般。

  在她身后,还有三人,亭画、黄时雨、寻舟都站着。亭黄二人眉目紧锁,心事重重,紧盯远方逼近的大军,寻舟只垂眼看着她的背影,不曾挪开过。他不知徐行有何计划,也不问为何只有寥寥几人在此,这对他并不重要。他只管和师尊一起罢了,是生是死,看天意吧。

  穹苍精锐的门人在短暂的骚乱过后,守在山谷之口,严阵以待。

  山巅之上,寂静万分,少顷,只有黄时雨干涩道:“……来了。”

  除了这两个字,似乎也没什么可说。“你保重”么?不可能保重。“要小心”么?无法小心。事到如今,仿佛说什么都是虚情假意,没有别的方法,那宽慰也无意义。两人品尝着被这万万人的卑劣酿出的苦果,只觉满口腥涩,有苦难言,最终,亭画道:“对不住。”

  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,反令寻舟敏锐地觉察了什么,他蓦的抬眼,方想开口,就听远远杀声震天,大军近了!

  它们来得太快了。仅仅数个声息,便能隔着天堑看到它们狰狞万分的面色,血腥之气星星点点,几乎要扑到人的脸上。谁都能想象得到,若是不慎掉进这黑压压妖群中、或是胆敢挡在它们面前会有怎样的下场,在被毒雾毒死之前,恐怕已经被千刀万剐、绞成肉泥、不成人形了!

  太可怕了。这样的战场,太可怕了。让人的斗志全然泯灭,只剩下肝胆欲裂、只想逃离的本能。

  徐行开口道:“离远一点。”

  亭画道:“什么?”

  “离远一点。”徐行重复了一次,她的语气变得很奇怪,语序混乱,听着甚至有一些微妙的呆板,“你们,和他们。”

  亭画:“……”

  徐行转头了。不知什么时候,她额间的火痕越发鲜艳,或者说,已超脱了“痕迹”的范畴,就像是真正的一团火自她面上狂燃了起来,两颗原本墨黑的瞳仁自一开始的映着火光,逐渐也被烧穿了,额间、双眼,火光跳动,她整张脸都已经被火焰笼罩了!

  亭画和黄时雨脊背霎时发寒,硬撑着没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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