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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“倘若你死了,我会去找你。”他莞尔,“一直找你。一直到,你瞧见我可怜,怜悯我,主动出现上前渡我出苦海为止。”

  “翠翠。”他亲吻着她鬓角,轻轻地念着,“你爱我。”

  “你爱我,别离开我。”

  一声又一声,似乎在念给自己听,唯有如此才能化解心底无尽的茫然和悲怆。

  庭院里花都枯萎了大半,护花铃上落了雪,风也不动了。

  死亡即在眼前,惜翠的心情却格外的平静。

  卫檀生固执地去请了许多大夫,京城的大夫不行,又去其他地方请,甚至吴怀翡都已经不再欺瞒她,他却是不肯相信。

  人力终究有限的,他亲眼看着,她不论灌了多少药,都无法暂缓她衰亡的速度。

  胸腔中的感受很陌生,像有一把钝刀在一下接着一下地割。

  她要死了,舌尖甚至已经无法尝出药味儿来,吞入喉口中,像吞喝白水一样。

  也是第一次,他去了空山寺,跪在了佛陀面前。

  他曾经眼含嘲弄地目睹那些在佛前苦苦挣扎的众生,如今也归于众生。

  佛陀少年出游迦毗罗城,见老病死等事,心生悲厌,作是思惟“此老病死,终可厌离”,终有一日,在出家之时到来,超然凌虚,逾城而去。

  “不断八苦,不成无上菩提。不转法轮,终不还也。”

  旃檀佛像,依旧没什么变化,静静地站立在大殿中,一如既往的温和慈悲。他左手下垂,施与愿印,能满众生愿,右手屈臂向上伸,施无畏印,能除众生苦。

  如今正值新年,来往上香祈求新的一年富贵平安的人不在少数,在来来往往的香客,缭绕的香雾中,青年阖眸,唇角常挂着的笑意,终于收敛得干干净净。

  下山的路上,卫檀生看到了一支梅花。

  他从未看到过这么美的梅花,冒着漫天的风雪盛开,坚韧而饱含生机。

  深夜,又落了一场冷冷的冬雨,雷声滚滚。

  他从睡梦中醒来,一眼瞥见了躺在床侧的她。

  她面色苍白,唇瓣毫无血色,脸更尖,颧骨微凸,长而卷曲的眼睫覆在眼皮上。

  自从惜翠病后,屋里便整夜地点着灯,潇潇的夜雨尽数落在芭蕉上,忽而一个霹雳乍响,她却毫无所觉,面色苍白地窝在被褥中,像是失去了呼吸和生机。

  他心头掠过一抹慌乱,下意识地去摸她的鼻下。

  呼吸虽浅,却像一根线悬着一样,不至于断绝,他松了口气,因为恐惧而僵硬的手指慢慢地扣紧了。

  再看她时,卫檀生又觉得茫然和陌生。

  她被褥中伸出的手,指甲盖上的鲜红已经斑驳,像垂死的枯梅。

  他看着觉得刺眼,心中竟再度涌现出一阵的畏惧,畏惧她身上的死气,畏惧死亡,畏惧再和她同床共枕。

  卫檀生掀开床帐,缓缓地走下床,到第二日都没再回来。

  从此之后,他再也没有在屋里歇下。他每日都会去找不同的名医,却不愿再和她一起睡,不愿再出现在她面前。

  惜翠现在醒得少,睡得多,大半的时间都在床榻上度过。

  她现在常常做梦,有时候是梦到卫檀生,有时候是梦到她爸妈,有时候是卫檀生牵着已经五六岁的妙有正在石阶上走,有时候又梦到了高骞、吴怀翡和其他许许多多人。

  她也不是什么时候都是睡着的,偶尔也会醒过来。

  今天醒来的时候,惜翠突然感觉到自己精神特别好,不仅能下地了,甚至能喝粥。

  她病重,只能喝些白粥,但软糯的粥入口,回味却是微甜。

  惜翠喝了一口,问海棠,“粥里放糖了?”

  海棠只看着她流着泪摇头。

  惜翠皱皱眉,又尝了一口,确实是甜的,“我尝着似乎是甜的。”

  海棠看着她,眼泪却忍不住掉了下来,哽咽着说,“粥里没放糖。”

  惜翠笑着说:“你哭什么?我还没死呢,你现在留些眼泪,等我死的时候再哭。”

  海棠呜咽了一声,一边点头又一边掉眼泪。

  海棠侍奉吴惜翠一心一意,惜翠也已经为她想好了日后的打算,为她准备了卖身契和银钱,不论是离开或是回到吴府,都凭她自己决定。

  她现在这幅模样应该就是回光返照了,喝完粥惜翠不太愿意浪费这么好的机会,去看了妙有,她睡在摇篮里睡得安详,惜翠伸出指尖想戳一下她,又担心将病气过给她,便收回了手指,趴在摇篮前,只笑了笑。

  再回到屋里的时候,却没看到卫檀生的身影。

  “今天他也不回来歇了?”靠在床前,惜翠平静地合上膝上的书,对那前来传信的小丫鬟点了点头,表示自己知道了。

  等那丫鬟离开时,喉咙却突然极其得痒,惜翠弯起腰,剧烈地咳嗽起来,好像要将肺血淋淋地从喉咙眼里咳出来,咳得涕泗横流,狼狈不堪。

  这小变态不和她一起睡也好。喘匀了呼吸,惜翠平静地擦了擦唇角,苦中作乐地想,她现在的样子她自己也嫌丑,晚上动不动要咳嗽,一咳嗽就是眼泪鼻涕口水一起往下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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