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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片片瘀斑触目惊心。浑浊的眼球微微转动,吐出“医生……”两个字。

  告别仪式上,邓霁云眼底猩红,在亲戚的拉扯阻拦下奋力推开他:“见死不救的混账玩意,你还有脸过来!他好歹生你养你一场!”

  良好的修养让她无法肮脏怒骂,那双布满皱纹的眼睛里,却是熊熊的怒火和怨恨。

  郑希哭着去拉母亲的衣角,却不知被人撞倒,公主裙上沾满灰尘,趴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:“爸爸死了,爸爸不要你的骨髓了!你为什么还要欺负我们!”

  郑淮明被推了一把,背后重重撞在墙壁上。现场有邓霁云的亲戚,郑国廷的同事好友,还有许多他辨认不出的人,众人烁烁的目光聚焦在他脸上,有唾弃,有怜悯,有责怪,有惋惜感叹,也有幸灾乐祸。

  “看着人模狗样的,没想到是这么狠心的啊……”

  “再婚以后就没管儿子了,那也正常,没感情呗!”

  “听说还是个医生,连自己亲爹都不救……”

  远处的红灯亮起,郑淮明猛地踩下刹车,冷汗从额角淌下来,浸湿了衣领。眼前那一抹红色化作燃烧的火焰,火化间里传来隆隆的声响,骨头连带着血肉一起,在高温炼狱中化作灰烬。

  生命的最后一丝痕迹也被彻底抹去。

  头痛欲裂,那些画面就像重锤一下、一下击打着他胸口。粗重的喘息声在狭小的空间中蔓延,郑淮明攥紧了方向盘,努力抛去多余的念头。

  他没有告诉邓霁云骨髓配型失败的事,郑国廷已经死了,再多解释也无法复生。

  如果浓烈直白的仇恨能让她从悲伤和痛苦中些许抽身,那就当是他为这个家做的最后一点弥补……

  脑海中又浮现出女孩的面庞,她说起邓霁云时,眼里是自然流露的感激和欣赏,那样温柔明亮。郑淮明不禁想象,那是一间如何被阳光洒满、能看到海的屋子,他们一家三口是如何热情温馨地招待几位远道而来的学生。

  幸好,郑国廷离开海城后,也算过上了幸福美好的生活……

  这样想着,郑淮明苍白如纸的面容上,总算露出了一丝恍惚的欣慰。可太阳穴的疼痛愈演愈烈,几乎要将他的大脑贯穿。

  突然,一阵尖锐的爆鸣声穿破耳膜,如海啸般吞没了他,痛到呼吸骤断。

  夜晚车辆稀少,可后视镜中,有一辆越野车在正后方直线行驶着。

  剧痛击溃了神志,天旋地转。郑淮明凭着最后一丝意志,按下双闪灯,将方向盘向右打去。

  “砰”地一声巨响,地面上留下一道长长的刹车印,黑色轿车直直冲进了路旁的绿化带里。

  安全气囊弹出,郑淮明眼前一黑,意识有片刻的丧失,身体像漂浮在一片冰冷的汪洋中。

  几秒后,他从混沌中清醒。幸好只是车头撞到了灌木围栏,没有引起其他连锁事故。

  肺腑像被颠倒重击,疼得他想要呕吐,但手脚尚能用力,只有额头刺痛异常。脸侧有湿润低落,他抹了一把,掌心中是缕缕鲜血。

  郑淮明冷静地判断自己只是轻微皮外伤,艰难地去够掉落的手机。

  隐隐地,他感到左侧有什么东西在振动。

  转过头,只见刚刚后方的越野车已经停靠路边,一个年轻男人正用力拿手掌拍打着车窗,神色极为焦急、担心,嘴里喊着什么。

  太阳穴剧烈的疼痛持续发酵,整个人都茫然僵直,好像隔绝在另一个世界。郑淮明闭了闭眼睛,想驱散这种异常,抬手降下了车窗。

  略微变形的门框卡了一下,缓缓落下,风瞬时吹进驾驶座。

  年轻男人的嘴在眼前一张一合,四周却安静得宛如真空。郑淮明呆呆地看着他,全身的血液霎时冷却,疯狂地回流至心脏,大力地挤压变形,痛得几近晕厥。

  车道上不断有汽车驶过,年轻男人仍急切地询问着,远处,红蓝闪烁的警车灯光越来越近。可这一切,在他耳畔都归于无声,是比寂静更深的虚无,仿佛一切都在渐渐远去。

  这一刻,身体的所有疼痛都感觉不到了,深深的绝望将郑淮明全然撕碎,连呼吸的力气都无法提起。

  命运再一次和他开了一个玩笑。

  这种熟悉的感觉,郑淮明四年前就曾体会过。

  ——他听不见了-

  深夜,南郊一处中医馆。

  大厅古色古香、环境典雅,整面墙的中药柜笼罩在昏暗中。唯有走廊尽头的看诊室灯还亮着。一名白发苍苍的老人坐在诊桌前,正仔细地眯着眼睛将一沓沓病例、药方整理妥当,时不时提笔标注。

  医馆开了几十年,盛文荣一直保持着纸质书写的习惯,从不让徒弟小裴代理。看诊的日子,他都会亲自将当日病例整理好再离开。

  时间已过零点,他终于摘下老花镜,正要关掉台灯,只听前厅传来一阵嘈杂。

  “不好意思,先生。我们医馆已经关门了,不看诊了。”是徒弟小裴的声音。

  急匆匆的脚步声中,夹杂着小裴急切的喊声:

  “先生,您真不能进去!这都已经十二点了,我们先生休息了——您再这样我要叫保安了!”

  盛文荣并不见怪,他向来慈悲,之前也有过孩子深夜高烧,父母前来求医的事。

  可他听着,外边始终只有徒弟的声音。

  盛文荣略有疑惑,还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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